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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夏的午后,我牵着狗在楼下散步。就在那片无人打理的草丛里,我遇见了它——瘦瘦的一枝,顶着个小小的花苞,在风里微微发抖,像个迷路的孩子。四周的狗尾巴草长得疯野,几乎要把它吞没了。
“把你带回家作伴吧。”这念头来得突然,却十分固执。我俯下身,极轻地折下了那截细细的茎。它在我手里轻得几乎没有重量。
回到家,我找了个最简单的矿泉水瓶,装上清水,把它插了进去,就放在阳台一角。起初几天,它只是安安静静地待着,那白,是那种怯生生的、半透明的白,像黎明前最淡的一抹天光。我照常晒太阳给植物浇水,偶尔抬眼看看它,并不指望什么奇迹。
可它竟真的活了下来。
约莫半个月后,我无意间发现,花瓣的尖尖上,染了一点点极淡的粉。那粉,像是水墨画里画家用笔尖轻轻一点,而后任其在宣纸上徐徐晕开的样子,由浅入深,慢得几乎察觉不到。每天看,似乎都一样;可隔上一周再端详,那粉色便又笃定地前进了一小步。这变化悄然发生在我发呆的这一方静默的天地里,成了我和它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。
当它彻底变成一捧温柔的粉霞时,秋天已经深了。窗外的梧桐开始大片大片地落叶。我本以为,这便是它生命最华美的终章。
我错了。
初冬的一个清晨,阳光斜斜地照进来,我端起水杯,猛地愣住了。那粉色的边缘,竟透出了一丝绿意。那不是叶子的翠绿,而是一种玉的温润的淡绿,像是花朵用尽最后的气力,与它所寄身的水、与它所呼吸的光,达成了一种深刻的融合。白、粉、绿,这分明是它一生的浓缩。我这时才恍然,低头去看那只普通的矿泉水瓶——清澈的水底,不知何时,竟生出了一簇细密、洁白如发丝的根须。它们安安静静地在水里舒展着,那么柔韧,那么坦然。
这一杯清水,这片小小的天地,竟被它认作了可以扎根的故乡。
如今,它依然在我的阳台上,通体是那种宁静的、近乎透明的绿,像一块小小的、会呼吸的玉。我没有查过它的名字,那似乎已经不再重要。我只是时时望着它,心里便生出一种奇异的安静。我时常会想,当初我以为是我怜悯了它的孤独,将它收养。现在看来,或许恰恰是它,怜悯了我于这茫茫人世间的漂泊与无根,才决定以这样一种方式,留下来陪我。
它不语,却告诉了我:生命所能依凭的,可以很少;但生命所能呈现的,可以了如此之多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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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夜咖啡?手写日记
2025年10月22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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